基於清末以來民族史研究成果﹐以及民國以來調查所得之體質、語言與文化資料﹐西南各族群終於被國家歸納為二十五個少數民族。這個過程﹐便是近代西南民族之「民族化過程」。舊民族調查資料中所稱的猓玀、母幾、山蘇與撲喇等﹐後來都被識別為彝族﹔這顯示目前彝族是由許多族群合併而成。不過﹐這並不代表撲喇、猓黑、估宗等舊稱﹐便是土著自我認同下之族群分類。


  一個「民族」內部究竟有多少「族群」?客觀的文化特徵﹐如服飾﹐無法告訴我們那些是「民族」、「族群」或「本地」特徵﹐而依此識別、分類﹔因為這涉及在社會權力關係下﹐穿著者與他人的主觀分類與認知。至於以「主觀認同」為族群指標﹐仍然不可能辨明一「民族」內有多少「族群」。因為在「民族化」之前﹐經常在同一村
落中﹐人們對於「我族」的範圍都有不同的認定。因此﹐中國之民族識別、分類並沒有「錯或對」的問題﹔以「族群分類」代表「民族分類」更是不可能的事。


  我們可以說﹐近代中國西南人群的民族化是一個過程﹔這過程﹐又是長期「中國」與其「邊緣」人群互動之歷史過程的一部分。無論如何﹐近代民族化過程下的民族識別﹐以及隨後民族政策與民族知識的推廣﹐徹底改變了西南地區傳統的「中國」(漢)與其「邊緣」(蠻夷)人群的互動關係。「身體」形象﹐仍為此改變的重要表徵。


  在清代「百蠻圖」一類作品中﹐「蠻夷」大多以面貌猙獰、身體粗壯的男子為代表。在當代「少數民族」圖像中﹐則大多以身材妙曼的少數民族女性為代表。這是由於﹐「蠻夷」在華夏心目中為有侵略性的「異類」﹐因而以有野獸般的面容、身體﹐並具侵略性的男性形象來代表。相反的﹐「少數民族」為「同胞」﹐因而以同胞中的邊緣人﹐女性﹐特別是姣好的女性﹐為其形象表徵。這些漢文化權力下的「他者」意象﹐顯示由 「蠻夷」到「少數民族」的變與不變。


  這兩幅圖﹐只是一種「表相」﹔在「表相」之後﹐隱藏著社會「本相」--漢文化或所有主流社會文化偏見下對「他者」的歧視﹐及其在民族化後的變遷。




國族主義下的團結與進步
  在中國﹐身著「民族傳統服飾」的少數民族﹐常成為各種藝術、文學之主題﹐此主題也藉各種傳播媒體傳播。特別是在國家重要會議場合﹐身著「民族傳統服飾」的少數民族代表﹐常是眾人與媒體囑目的焦點。然而﹐漢族通常並不穿「民族傳統服飾」﹔少數民族知識分子或城中的人﹐平時也不穿民族傳統服飾﹔甚至﹐鄉村裡的少數民族男人也不穿民族傳統服飾。這多少是由於﹐在國族主義概念下﹐「傳統」有二元對立的意義﹕它一方面代表「共同過去」而凝聚認同﹐一方面又代表守舊落伍。於是﹐漢族鼓勵少數民族穿著傳統服飾﹐自身卻穿著現代化﹔城鎮少數民族鼓勵鄉村民眾穿著傳統服飾﹐自身卻穿著現代化﹔鄉村男性自豪於本地穿著有傳統﹐但自己卻不願穿著傳統服飾。村寨婦女則在各方鼓勵下﹐服飾愈來愈鮮明而具有少數民族特色。


鮮明化的民族服飾
   在二十世紀上半葉﹐川西「羌民」已相當漢化。當時調查研究者曾認為﹐羌人服飾並無特別形式可言﹐由服飾無法得知誰是羌人。然而﹐在「民族化」成為羌族之後﹐熱心羌族文化的羌族與漢族文化工作者﹐開始找尋、建立與推廣羌民族的「傳統服飾」。1980年代改革開放後﹐隨著民族區自治化的進行﹐與民族優惠政策的實施﹐少數民族認同得到鼓勵與激揚。為了表現本地的「少數民族文化」﹐以及各地族群之間對「典型本民族文化」的競爭﹐加上觀光與商業動機的驅策﹐各地少數民族服飾有愈來愈見鮮明的趨勢。